多年来强迫自己活成粗糙大直男的模样，他终于明白了这也是在戴着面具演戏｜Transtory
受访人Aiden在户外。图片由本人提供
文丨Kev
受访人丨Aiden
上篇回顾
（接上文）
过了一年，父母态度略有转变。Aiden也认识了越来越多的美国跨性别男性朋友，与他们交流相似的困扰和疑惑。
后来，他一步步尝试过渡向男性身份。开始短发、男装，他没有什么奇异的感觉，也谈不上兴奋，更像是一种物归原主，他本来的身份终于归回了正确的位置上。
因而，从前那些难言的怪异感逐渐消散。
虽然如此，与父母的出柜，其实到目前为止也不够顺利。
刚开始，父母完全忽视掉Aiden的感受，而到现在，他们依然对Aiden的转变保持闭口不提。
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真正接受Aiden，而只是默许他走上转变的道路。
「因为就很多年了，他们觉得好吧，就这样了，但其实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……」这个协议就是，哪怕Aiden后来已是完全男生的状态，回国依然要用女生的身份生活，进女厕所，跟别人讲自己是女生。
「可能他们无所谓我的长相如何与众不同，因为也有很多女生天生声音比较低沉，长相比较像男生。
「对于Aiden的外在，男装打扮，他们选择了无视；但有一点他父母坚持，那就是Aiden无论如何不可以改身份证上的性别标记。」
在中国，想改身份证性别非常麻烦，需要做全套手术。听其他兄弟讲起他们的经验时，Aiden认为风险太大，不愿意去冒。
Photo by Piron Guillaume on Unsplash
可如果不做全套手术，生活中又会面临很多问题。
比如，他和顺性别男生之间的隔阂。和好兄弟们一起去野营的时候，其他人都喜欢光着膀子，剩下Aiden一个人感到尴尬。他和他们，永远有那么一层不一样。
又比如，外出时很多跨男兄弟会用假体，但Aiden并不知道假体该怎么使用，要忍受许多的困难、尴尬和不习惯。
没有一个写得到位的使用指南，也没有一个完善的系统告诉他到底该怎么操作，使用者不得不自己从头摸索。
虽然有些人会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人，但网上始终找不到统一完整的资料，也还是没有人讲得确切。再者，使用假体总会因人而异，会有不同的问题。
后来在一次国人男性聚餐活动上，Aiden找到了那失去已久的归属感。
他永远忘不了童年的失落。小学生理卫生课分批上课以后，好哥们对他疏远，打球时再也没有叫上他……直到那一次聚会，希望焕发，他突然感觉改变未必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。
再后来，Aiden又在B站上看到了跨男UP主LeakingPipe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。他的心理，在发育期间同样停止了生长，直到激素后才开始继续成熟。
正是这一视频，启发了Aiden。他的心灵，在童年那一懵懂时刻停留了太久，无法面对现实与身心矛盾的鸿沟，因而沉睡。
经过两年后的慎重思索，他开始使用激素。之后，他感到了成长。
Aiden的理想，一直是成为一个不被注目的路人甲，走在街上不会被别人猜疑他的身份。可是身高问题让他又陷入犹疑，会不会，别人一眼就能看穿他不是顺性别？
Photo by Christopher Burns on Unsplash
「美国有很多和我差不多高（一米六左右）的跨性别男性，因为他们比较壮实，肉眼可见的有一些身体比例的微妙，使得他们很容易被认出来。
「我的理想是成为路人甲，当然不希望我看上去比较模糊，也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不是顺性别，因为这可能会给我和别人都造成困扰。
「所以我有些迟疑。这个时候我想哪怕我只有一米七我也会开始使用激素，但是现在这个身高，我哪怕Pass（可理解为对于其自我认同的性别，符合社会所认知的一般形象）了，也可能会被认出不是顺男。」
这种恐惧主宰了他一阵，后来Aiden结识了一些同样身材不高大的顺性别男性，认识到了他们对身高的思考和态度。
同时，他又认识了一位喜欢留长发和编织的兄弟，正是从那位兄弟身上看到了多样性。一直以来，他强迫自己活成粗糙大直男的模样，身陷在大男子主义的顾虑之中。
这就好像扮演顺女之后，继续戴上面具演另一出戏。查阅资料不断反思时，他终于明白了有害的大男子主义也是对男性的压迫。
两年以来，过去了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，迷茫与苦苦挣扎。如果有可能，他一定会选择成为顺性别直人，再也不情愿这样煎熬地活下去，做两难选择：要么继续压抑；要么铤而走险，在满是荆棘的道路上前进，前途还有许多未知的困难。
回顾过去，他难以为自己的困苦而感到骄傲，不觉得特殊，不希望拥有跨性别的困扰。很多次Aiden幻想过，若从很小的时候，他就开始激素，这一切会是如何，是不是会少走这么多痛苦的弯路。
但是事情既已发生，已成为宝贵的人生经验和财富，他只能感谢生命的馈赠。
「于是我终于决定开始激素。和我母亲商谈过后，她问我会不会是看了很多资料后把自己带入了？我觉得这不无可能，突然有些害怕。
「因此我找到之前自己写的东西，问老同学以前我的表现，这才确定此事是我在查资料前真实存在的，而不是因为共情他人。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，我才觉得心理上准备好开始激素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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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Aiden来说，开激素相对容易。找到学校咨询师，然后咨询师向校医写信，就可以拿到处方了。
这位校医之前帮助过很多人开过激素，已经轻车熟路。拿到激素的一刻，他没有感到兴奋，只是感觉物归原主，平静而淡定——前方依然有未知的因素和变化。
在校医的帮助下，Aiden很轻松学会了正确注射的方法。
「激素还是要慎重对待，每个个体对激素的反应不同。我个人现在还是会更容易在睡不好的时候心脏疼，可能是因为红细胞增多。
「因为我父母一直是不支持但默许的状况，所以希望我尽快停用，这使得我有一些焦虑。
「激素给我带来很多变化。首先是情绪上的变化，不知道是激素原因还是心理原因，我现在一直在比较好的心情中。然后是精力变得旺盛，虽然依然不能把自己掏空，等等。
「其他的和别的兄弟们大同小异。我不知道停激素会带来什么变化，但我不想靠激素这种不稳定的外来物质活一辈子，所以总是要停的。
「现在下体手术不是很成熟，毕竟『种树比挖坑难』。我看了一些兄弟们的术后问题，感觉有些难处理，也没有钱。
「平胸有考虑，但是也有很多可能出现的问题，加上我本来就只有肥肉，所以我目前的目标是减肥，练成胸肌。」
激素终于为他解决了人生中一件麻烦的难题，然而激素后并不是一路平坦，又有许多新的成长问题涌现，让他束手无措。
眼见女生对他的态度疏远了，他开始刻意与陌生女性保持距离。同时他也不习惯和陌生男生过多接触，因为出于自卑，担心陌生人对他的猎奇或者不接受。
他没想到，上厕所会成为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，毕竟不免在厕所碰到熟人。从前他没有过这么多找厕所的困难和尴尬……
但这些都好办。Aiden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学习着全新的生活经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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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实上，美国并不是一个完全友好的地方，地区的因素非常重要。
有一次去医院检查，护士听说Aiden的跨性别身份时，把他误认为是跨性别姐妹，后来看了激素才明白Aiden的情况，不禁一脸震惊。
那个护士，此前想必是从未见过跨性别者，不知道TA们的存在。这样的人，在这个地区并不是少数。
「只要没有人知道，自己不去宣称（跨性别身份）的话，过得还OK；但是有人知道的话，就可能会觉得很诡异了。
「还有些人觉得不能接受，但只要他们不知道，他们还是把你当成『正常人』来看待。」
每年，少数族裔以及有色人种被杀害的案件不在少数，作为跨性别者，Aiden也只好选择在安全的情况下展现自己。
不过也有许多跨性别者，一意选择做真正的自己，不论这个世界看TA们的眼光如何。只是在Aiden看来，他宁肯当一个普通人，消失在人海之中。
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，以一个全新的身份生活，没有人知道Aiden的过去，他可以「冒充」顺性别者，可以就这样活下去。
可一旦他们知道Aiden的跨性别身份，或许对他就会有一些别的想法，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；但有一些从前认识他的老友，对他的态度并非如此。
那些他过去要好的朋友，那些了解他过去的人，似乎从前就看出了Aiden的「不一样」，因此接受他出柜很容易。
只是有一位好友，完全不能接受跨性别，对他的变化没有表示，没有反应，于是他只好默认不谈此事。
许多兄弟，在过渡之后就已经变成一个新的自己，生活在了一个新的世界。但Aiden更希望和从前的朋友保持住联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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抛开跨性别，生活中依然存在着更加浩瀚的天地， 跨性别只是他生命中很大又很小的一部分。
「慢慢来，坚持下来，人生很值得。给自己留够后路，做自己感到舒服的选择，无论是要不要出柜还是别的。
「最重要的是，跨性别只是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。在Pass之前我可能受到许多困扰，因此不能好好生活；但一旦pass了之后，多年来没有处理的，许多世人需要面对的困难和问题，我都要去考虑。
「把这些问题解决掉之后，你可能会发现人生的缤纷多彩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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